音彌←藤丸
陽光是促進鳥類繁殖行為的一個重要元素。
冬末春初白晝時間逐漸拉長的同時,也刺激了鳥類的腦垂體,使生殖腺進一步刺激荷爾蒙的分泌。
其中,以紅光的波長最能引發性荷爾蒙的產生。
藤丸被老師的粉筆準確地擊中前額而從睡夢中驚醒。
「高木君,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的課堂並不是你的睡眠時間。請你到走廊去罰站。」
左手執著課本,老師用溫和卻帶著嚴格的語氣對他說。
「知道了啦。」用衣袖使勁擦著額頭上殘留的粉筆灰,不知是搓得太用力或是真的被『迎頭痛擊』了,凌亂而有些微翹的前髮間,明顯露出了一塊淡紅色的痕跡。
在同學的笑聲之中,高木藤丸站起身往教室後方走,一轉身就看見好友九条音彌跟鄰座的田中不曉得在討論什麼而笑得異常開心,只向他拋過來一個幸災樂禍的眼色,又繼續轉過頭談笑。
時序進入冬末,雖然空氣還是不免寒冷,但陽光已經漸漸不再吝嗇於大地。午後溫暖的陽光大片地撒進走廊和教室,他站在走廊上面對著教室前方,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日本史的重點,他無心在這上頭消耗腦力,也不想再多想那些害他昨晚整夜沒睡的程式語言,無聊的日本史依然無聊地在進行著,啊……德川戰敗…無血開城什麼的……
睡得有點迷糊的腦袋被這麼一念,又再度昏昏欲睡了起來。
模糊的下意識中,眼神兀自從黑板的方向飄開,一路往後往後,教室的中間空的一個位子,今天有人請假嗎?沒有。那是他原本應該坐著的地方。
帶著奇妙的幽體脫離感,以自己的位置為中心環視了一圈四周的同學,朝田跟安齋那幾個女孩子們都是一副乖學生的樣子努力抄著筆記;立川裹緊了他那件黃色的夾克看起來好像很冷的樣子,大概是因為今天早上出了大太陽就一時大意穿了薄長袖的關係?像後面的城田就依然是大冬天的打扮,綠色的毛衣裡面一定還穿了棉裡衣吧。
然後就輪到自己的左後方,那是音彌的座位。那個人還是時不時地轉頭跟田中笑著,看起來很愉快的樣子,到底在笑什麼呢?啊,想起來了,印象中田中好像也很喜歡日本史的……音彌也是。
不,與其說是喜歡什麼的,不如說是擅長吧。雖然在哪一科的成績上都沒有特別突出,但卻哪一科也不曾困擾過他。從認識以來他總是用一種輕鬆愉悅又神清氣爽的態度上著所有的課,所以不管哪個科目的老師都特別喜歡音彌。
認識他的人都清楚明白這點,所以也不曾有人拿九条這個姓氏出來找碴過。
而且這麼一來反而讓人摸不清他的實力底線在哪裡,格外給人一種神秘感,女孩子們就很吃這一套。
在這中間兩人又交換了一次理解的笑容,這讓藤丸莫名煩躁。
最近音彌好像在看司馬遼太郎之類的書,搞不好就是跟田中一起在看,所以兩人才會在上課的時候不停共鳴著書中描述的情節。
覺得有股說不出的討厭,他的視線又往自己座位後方移動。
在他後面座位的是新井和北島,兩個女孩子因為前面原本坐著的人不在了,所以姿態更加謹慎地互相傳遞著小小的紙條,但神情還是掩飾不住帶點羞澀地雀躍著。
她們大概在討論音彌的事。
從兩人似乎經過收斂的視線仍然看得出來,那是在偷看九条音彌。
從那個角度看過去——藤丸在心裡畫出一條看不見的斜線,視線再度橫過教室中間回到自己的親友身上——是側面偏後三十到四十五度角吧?習慣運算的腦子很快開始試著在腦海中建立起那個角度的視野,側臉是當然的,大概還會再有一些耳後的部份然後往下連接到頸子。
音彌的脖子上今天繫著一條紅黑色蘇格蘭格子的圍巾,室內溫度比較高的關係並沒有緊緊貼著脖子,有點鬆開的部份露出了少年只微微突起的喉結。
剛好在這同時,音彌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那突起的部份隨著動作上下滾了幾滾,然後水杯的邊緣離開那淺色的嘴唇,他看見好友抿著溼潤的豐厚下唇,然後用右手的拇指輕輕拭去唇邊殘留的水漬。
藤丸突然感覺到一陣口乾舌燥。
接著,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什麼,音彌突然向著藤丸的方向轉過頭來,眼神似乎是帶著詢問,或是純然的疑惑。
四目交接,藤丸掩飾住內心的慌亂,逕自沒事一般將視線收回。
走廊這一側的午後陽光在他的眼角圈出一個金色光暈,亮得他只好瞇起眼。
但左邊面對著教室的這一側的臉頰卻火燒似地熱燙了起來。
***
體育課,不知道日本史的老師跟體育老師說了什麼,總之作為上一堂課懲罰的延續,藤丸被強迫擔任紀錄以及裁判的工作。
反正耗費體力啊、滿身汗水這類的事情藤丸自己不喜歡本身也不太適合,所以幾乎是欣然接受了這個指派。
女生們在體育館的另一頭三三兩兩互擊著排球或是做些簡單的伸展體操,因此場上只剩下班上的男孩子分成兩隊在打籃球。音彌也在場上,所以場邊當然有女孩子們興奮地圍觀著,大部分是別個班級或是年級的,但其中也有班上的幾個——例如先前提過的北島和新井——不過這都是司空見慣的景象了,今天還算是少的呢。
音彌受女孩子歡迎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想不到怎麼會今天他才突然意識到這件事,並且覺得有點吃味。
不過,藤丸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無可否認,他確實是有那樣的條件。
九条音彌就是那一種得天獨厚得讓人妒忌的人。
運動服的袖子被捲起至手肘上方,露出一截健康小麥色而更顯得有些細瘦的手臂,他們的身材其實相去不遠,藤丸始終搞不懂,這麼相似的身體在運動神經上為什麼會相差得那麼懸殊。
轉頭看著好友群中同樣沒有上場而坐在他旁邊的立川,比起來立川一眼就是身體不太好的類型,不過至少是跟自己同一個陣線的人。立川發現藤丸看著他,馬上意會到那無奈又莫名的眼神裡的意涵,不脫是在感嘆著音彌的人氣那一類的,便攤開手回以同樣表示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後藤丸把臉湊過去扮了個鬼臉,兩人就忍不住一起大笑出聲。
「呀————!!」
被一陣女孩子們甜膩的尖叫喚回注意力,場上的音彌似乎又得了分,正和幾個隊友輪流擊著掌。
這場同學間的比賽因為音彌最後的這球而分出勝負,雖然還有半個小時下課鐘聲才會響起,但依照慣例,這時他就會離開讓其他的同學上場。根據他的說法是適度的運動就好,不過反正,九条音彌的身上總是有許多關於禮貌或低調之類的原則。
果不其然,他拍了拍另一個同學的肩膀示意換人,接著朝藤丸的方向走過來。
藤丸低頭快速在板子上記下這一場的比數,然後順手地拿起身邊的白色毛巾丟給他。
這已經是習慣了,因為藤丸總是不上場,不、他幾乎不做任何運動,總是在場邊的他於是慢慢變成類似經理的角色,不過,僅只是音彌一個人的經理。
就站在藤丸前面隨意擦了下身上的汗,音彌指著他身邊的寶特瓶向他要水,但藤丸只抓起了寶特瓶朝他晃了晃,裡面早就已經空空如也了。
『走嗎?』音彌豎起拇指向著大門的方向比手畫腳。
『不行啦,今天我有這個要記。』藤丸皺起臉,用原子筆頭敲了敲手上的板子發出扣扣兩聲。
有點不認同地沉下臉,音彌快速抽走板子塞進一旁的立川手中,「你幫他寫一下。」然後半強迫半玩鬧地硬是把藤丸拖出體育館。
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明明沒有運動的,體育課結束之後卻連放學的社團活動也沒有去地直接就回了家
今天兩個女孩子都不在,所以翹了社團是一定不會挨罵的,但是立川也說要直接去野球部採訪,今天不會到社團教室去。
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他跟音彌兩個人了。
藤丸站進浴缸裡打開蓮蓬頭,水流朝著自己的頭頂兜頭而下,卻一點也不覺得有稍微冷靜下來,隨著腳邊的水位慢慢升高,他切斷水龍頭的開關,往浴缸裡坐了進去。
浴池裡的水因他的動作震盪了一下,朝浴缸外頭慢慢溢出。
體育館旁的洗手台前,音彌側頭飲著從水龍頭裡冒出來的水,跟其他男孩子不同,也許是出身良好的關係,他的一舉一動總是相當地優雅,甚至是一種帶著引誘意味的性感,並且不會讓人感到有任何造作。
就像現在,他側著頭正在喝水,因為臉是面向藤丸這一側所以他看得非常清楚,稍微注視著水的方向而半闔著的眼睛上,長長的黑色眼睫毛垂了下來,有幾根上頭甚至承載了幾粒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出金色的光芒。他的嘴唇只微微地張開,因此約莫僅有一半的水量進入口中,其他的則往上稍微掠過頰側再往下墜入石製的洗手台中;其中有幾滴濺得超出那範圍,便順著頸項的線條往下,與一部分的汗水一起匯聚在鎖骨線條的陰影處,然後再往下滑去,到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除了他。
那領口因彎腰的姿勢而向著藤丸的方向敞開,他還能看見光亮的水流順著身體的曲線不斷往下--
然後他便不敢再繼續看下去了。
想到這裡,眼前又浮起當時的畫面,同時一股異樣的燥熱感在下腹蔓延開來,察覺到的藤丸深深吸了一口氣,紅著臉猛地拿起蓮蓬頭往自己的臉沖,卻還是沖不去那彷彿已經印在視網膜深處的影像。
當然,騷亂的慾望也是。
就是這樣,所以怎麼樣也不想在這種時候,還得跟音彌在狹小的社團教室裡獨處。獨處!一舉一動一個呼吸都會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他判斷自己大概無法在這個狀態下維持冷靜的呼吸頻率,並且成功騙過音彌的眼睛。
「嘖、唔啊啊啊啊~~~!!死音彌臭音彌!」煩悶地大叫著搓亂整頭的溼髮,然後無力地垂掛在浴缸邊沿哀號了兩聲,最後發著呆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終於重振起精神從浴缸裡起來擦乾身體。
明天再找個理由跟音彌道歉好了。
藤丸出神地想著。
沒有聽見那刻意放輕的熟悉腳步聲經過浴室前面,進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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