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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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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唷!」


  深井平太望著眼前一手一腳包得比蘿蔔還要大的人,無言。真的是無言,尤其對方還堆著滿臉的笑容向他打招呼,彷彿住進醫院是什麼天上掉下來不得了的大好事。

 


  「平太君,外科那邊病床不夠了,所以今天開始要委屈一點跟廉君同病房。正好你們都是差不多年紀嘛,要好好相處喔。」年紀看上去並沒有比兩人大上幾歲的護士小姐推著風間的輪椅進來,笑咪咪地像打趣似地說著,而風間甚至還鑽空對他說了句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生性容易被人牽著走的深井還沒反應過來,也就順著回了句請多指教。

 

 

 

  他記得這個不良少年十幾天前第一次出現在自己的病房裡,深井向他道了謝。為了送自己來醫院的事、還有幫他送書包回來,雖然這些事追根究底還不都是這個人害的。

 

  但不良少年倒是挺好意思地收下這些個謝謝,笑著要他早日康復。

 

 

 

  第二次他來,深井問他有沒有看見書包邊掛著的車票夾,裡頭有他很重要的東西。問的時候平太赧紅著臉,沒有告訴風間其實因為裡面放著和前女友的合照。

 

  風間點了點頭,掏出自己的車票夾說不然你先拿去頂著用。

  用什麼呢,醫院裡又沒電車。深井接過來,小聲在嘴裡嘟噥著吐嘈。

 

  比起剛開始時,他已經不那麼怕風間了,他知道這個看來有點兇惡的人其實人挺好的。

 

 

 

  第三次來,風間跟人打架了,臉上掛著幾個大彩,深井看上去覺得那真是野蠻得可怕。這種充滿男孩子陽剛味的事一向離他很遠,但又不禁有點嚮往。

 

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風間講起事情神采奕奕的神情讓他看起來閃閃發著光。

  他垂下眼看著隔壁病床下的那片影子,又一次深深覺得兩個人的距離真是遠得不可思議。

 

 

 

  第四次,風間帶著整籃莫名其妙的東西框地一聲放到他的桌上,說這是他兄弟們給的慰問品,裡頭從水果蔬菜到罐頭玩具什麼都有,甚至有塊豆腐軟綿綿滑溜溜地歪在旁邊被他發現。

 

  深井笑了出來,但是卻在笑聲結束的時候對風間說。

 

  再見,你不要再來了。

  這裡是病人的地方,你是外面的人。

 

  我很好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他看得出來風間有點動氣,但還是那麼把預先想好的話都說完。

  這之後好幾天風間就真的沒有再來了,世界末日的火光依然每天在窗外燃燒著,把每個站在日落時間的建築物都燒得焦黑。

 

  然後這個重傷患就被送進來了。

 

 

 

 

  嬌小的護士小姐從輪椅上架起高出了一個頭的風間,企圖把他挪到病床上,困難地掙扎好久,卻只能從椅子裡稍微抬起,憋得整張臉都通紅起來。

 

深井看了半天,最終還是放下手裡的藥丸,拍拍護士小姐說沒關係讓我來吧。

 

 

  「你是怎麼弄成這樣的?」把風間的腿抬到病床上放好,深井問他。

  「上次那些人、不小心一個人的時候又被堵上,就折了。」

 

  說在嘴上很輕巧,但真有這麼簡單的話,怎麼會躺著被送進急診。

  深井光想就覺得痛,無意識地將眼神從白色繃帶上避開。

 

 

  「對了,我在路上找到你的車票夾。」

  「啊……」

 

  謝謝。

 

  「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嗯……」風間如常,但深井卻因為之前說過的重話而有點尷尬,胡亂找話接了下去。

  「對啊,有了這個就可以變身了。」

  

 

  「欸?」

 

  「變身~!」

深井滿臉認真地拿票夾在皮帶扣前掃來掃去,一邊還從嘴裡發出奇怪的變身音效。

 

 

  這次換成風間愣住了,良久良久,走廊走到底右邊倒數第二間病房爆出了大笑,久久沒有停下。

 

 

  「你也太有趣了吧?」

風間還在笑著,沒有被繃帶纏住的那隻手用力抹著眼角笑得被逼出來的淚水,又一邊摀住肚子說他腹側好痛,肯定是肋骨傷口又裂開了。

 

 

  深井也跟著笑了起來,不意地把票夾翻到背面,卻在上面看見好幾道深深的摺痕,像是曾經被什麼人給緊緊捏在手裡過一樣,還有塑膠軟外殼上殘留下來淺紅色的痕跡。

 

  紅得像血。

 

 

 

  不是在路邊找到……的嗎?

 

  眼頭一熱,深井覺得有什麼東西正慢慢地從自己的身體裡流失。他知道它們正滑過一趟愉悅的旅程,然後全部被吸納進對面那個閃閃發亮的黑洞裡去。

 

  票夾裡和前女友的那張照片邊緣因為髒污毛毛皺起,但從這一刻開始感覺已經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現在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

 

  「真的是……赤銅的學生、腦袋都像你這麼不好嗎?」

  「那是什麼沒禮貌的說法!?」

 

  深井抹著眼淚,笑著靈巧地躲開風間揮過來的手掌。

  

 

 

      *

 

 

 

  有雨下在春馬的眼瞼上。一滴。

 

  後來又有了第二滴,落在人中和上唇間的凹槽裡,被春馬打了個噴涕吹跑了。

  他聞到海洋。

 

  第三滴,恰恰好滑進唇齒間的縫隙,鹹鹹的,但對乾涸的唇來說仍然是個救贖。他伸舌想碰碰那液體,卻接著從柔軟甘甜的容器裡哺進了一口真正冰涼的泉。

 

  他睜開眼覺得視線仍有些模糊,世界的右半邊陷在黑暗裡,光明的另外半邊是健哭得紅腫的眼睛,雨一樣把淚水撒在他身上。本來淺淺的眼袋現在大得像金魚一樣,但春馬還是覺得如果現在伸手的話,搆住的一定是人世間最好的風景。

 

不由得笑了起來。

 

  「討厭……」

  「健……你沒事…吧?」

 

  「你是笨蛋嗎?有事的是你!叫你快走幹什麼偏要回來?我真的很討厭再看到有人因為我的關係死掉,你要是敢有事的話絕對不饒你!聽見了沒?」

 

  哎呀呀……

  他想起來了…自己被蠍子螫了……他遇到了從後面追上來的小噗……健給出那麼多水和糧自己卻一點也沒留下他早就覺得奇怪………

 

  全知者可以預知危險而先躲開,當然也可以選擇故意不躲開。

  他早該知道的……

 

 

  「春馬!春馬你聽見了沒?」

  末日還在拍著胸口霸道地鬧著,聲音卻又漸漸遠了。

 

 

  為什麼?你想離開這個世界嗎?

  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事了嗎?

 

 

  「健…你別死……」

要是下一次睜開眼還能看見你就好了。

 

  

 

      *

 

 

  「護士長走了,快點快點!」

  「等一、你好重……你自己也幫忙推一下啊!」醫院的殘障坡道做得有點太陡了,深井推著輪椅死活也沒辦法把風間推上頂樓。

  「欸拜託,我手斷了耶。」

  「不是還有另一手?」

 

  兩個人在通道口推推拉拉的小爭執越演越烈,惹得前面已經拐過轉角的護士長又折回來察看。

  「嗯?深井君?風間君?你們兩個——」這時間不能出病房!

 

  「護士長!」

另外一個方向,少年推著點滴架在千鈞一髮之際叫住了護士長。

 

  「喔,久保君,狀況還好嗎?」

  「這個、呃、我覺得最近食慾還滿好的,以後伙食可以幫我加飯嗎?」

  「那很好,我幫你跟餐廳說說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險!差點就被抓到了。」

  「久保那個人還不錯嘛。」

 

  「對啊,雖然以前也曾經許願要世界末日的。」深井笑著,眼底深處有點寂寞。那是他和久保共有的寂寞,曾經只有兩個小男孩的孤獨世界。

 

  除了彼此以外的世界、反正是隨時會離開的世界,就算發生了什麼事根本一點也不重要。

 

  「為什麼?」

輪椅上的風間轉頭看著坐在欄杆邊地上的深井。天氣很晴朗,但從他的角度看起來,深井像是在背上背了整個城市一樣沈重。

 

  「因為隨時都會死掉啊,反正我們隨時都會被這個世界給拋棄。這種世界,我們根本不需要……」深井理所當然地回答。從來不曾告訴過任何身邊的人,但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從小,確實是一直這麼相信的。

 

  相信自己是多餘的存在。

 

 

 

  

  風間聽了像孩子那樣扁起嘴。

 

  他不喜歡平太說『我們』,因為他知道那個詞彙裡包含的是他和久保,而自己並不在其中。這讓他想起之前平太說的話。

 

  他說,我們不是生活在同個世界。

 

 

 

 

  「我不懂。」風間的腦子一向不好,他不懂明明就在眼前一起說話、一起大笑的人,為什麼不是同一個世界。

 

「我們明明是同個世界。」

 

  他說『我們』,當他這樣說,這個我們指的就是活生生面對面交談著的風間和深井,不是在任何地方虛幻存在著的任何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們在相似的鎮上長大、住同一間病房、在同樣的時間吃飯睡覺,我和你活在同一個世界。」

 

  「不是的、你根本…」你根本什麼也不懂……我跟你是不一樣的…

  

 

  你的明天是希望和未來,而我的明天是終結。

  我的世界裡一片荒蕪,什麼也沒有……

 

 

  「我不覺得我們有哪裡不同。」但即使如此,風間還是堅持。

 

  「就跟你說了我的風險機率比較高!」

  「什麼機率?」

  「死掉的機率。」因為自己的身體裡面,有著一顆不定時炸彈。

 

 

  「喂、你該不會是很相信天氣預報,而且還會因為百分之四十的降雨率到底應不應該帶傘而苦惱的那種人吧?」風間突兀地跳開話題。

 

  「哈?」

是…是又怎樣?

  完全被說中的的深井有點心虛。

 

 

 

 

  「我問你,你骨折過幾次。」沒有繼續天氣預報的話題,風間又一次突兀地跳開話題。

 

  「…………」零次。

從小他就幾乎不能運動的,怎麼會有機會骨折?

 

「等一下,我說正常人哪會沒事一天到晚骨折——」

  「我斷過八次喔。」像小學生炫耀暑假捉到的鍬形蟲尺寸一樣,風間廉有點自我膨脹地半仰著下巴,把比著『八』的手勢推到健鼻前。「雖然大部分都是中學時受的傷就是了。」

 

  因為上了高中之後就很少有人打得贏他了。

 

  「這有什麼好炫耀的?」

  「所以啦,有可能我明天出院就又馬上不知道惹到誰,然後這次就不是骨折而已而是死掉了。」

 

  深井張開嘴正要分辨,馬上又被風間搶白。

「但我今天活著啊,你也一樣。」

 

「每個人的明天都是零或一百不是嗎?管他氣象預報是幾%,都只有下了跟沒下兩種可能而已吧?所以你活著、我也活著,我們是一樣的。」

 

  「所以我們是同一個世界。」風間笑著。

 

 

  咦?

 

  好像是歪理,但想反駁又一下子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被風間似是而非的論調一攪和,深井突然也搞不清楚自己本來糾結的點是什麼了。

 

  深井平太困惑地歪著頭看著笑得一臉得意的風間,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風間的背後是整片湛藍的天空,像是他正飛在空中一樣。

  

  今天的氣象預報降雨率是百分之二十。

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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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不測風雲。

 

哎唷喂啊風間這孩子怎麼會這麼歡樂 Q///D///Q

寫他好有趣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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